陸桑榆端坐花廳,案頭攤著卷《北翼律》,目光卻粘在門廊,聽得她腳步聲響起,才趕緊埋頭似看書。
卻忍不住捻著書頁淡問,“今兒嘗了什么好吃的?味道如何?”
他實在長得太正經(jīng)了,問這種話都像在審戶部錢糧冊。
每當這時,晏星辰忙揩袖抹嘴,掰著指頭數(shù)了一串。
然后便見他推過一盞溫茶,笑道,“下回記得多帶一份回家,銀子從我俸祿里支?!?/p>
后來晏星辰總習慣多帶一份回家。再后來,她偶爾會去陸桑榆的衙署等他放班,和他一起去夜市吃那種必須當場吃才好吃的美食。
二人便是這時齊齊想起了海晏長公主跟他倆曾經(jīng)對牛彈琴說過的話,“鶯啼而春生,溪鳴而夏至……秋來賞桂影婆娑,冬至煮雪烹茶。”
當時人家是多么語重心長啊,結果他倆絲毫沒有領悟到其中奧妙。
二人有時吃完想消消食,便讓馬車夫趕著馬車先回去。
他們迎著斜陽慢慢往家走。最初多聊公務,接著加了美食感悟。
再后來……他們聊起了心中不敢觸碰的那個人。
時光是良藥,慢慢能愈合心頭的傷口。陸桑榆眼見盧氏跟繼父過得滋潤,也就踏實了。
甚至他自從吃了那個土豆餅后,很少會在心里“思念”盧氏。
想起她的時候,是一種淡淡的感懷。只要她過得平安,他就心安。
陸桑榆也打心眼里接受了那個繼父。
命運有時需要人低頭,或許低一低,風雨就過去了,不必太執(zhí)著。天地間自有萬千氣象可賞,陸桑榆跟晏星辰這般說。
晏星辰聽在耳里,偶爾“嗯”一聲應和他。
輪到她時,她說,“我其實談不上心里有什么傷口,我和那人都不算熟,能有什么傷口?甚至他是什么性情,我都不知道。他的長相于我而言,也是模糊的?!?/p>
說到底,那不過是在我寂寞年少時,借一束穿窗的光,給自己編了出走馬燈般的戲文。
戲里,她是主角。戲外,她不是那人的誰,連配角都算不上。
都該放下了!二人相視淡淡一笑。
日子久了,夜市攤主都識得這對饞嘴夫妻。
王麻子往鴨血粉絲湯里多撒胡椒,李瘸子給蟹殼黃多摁了把芝麻,大家都知道夫妻二人的口味。
誰也不知,那捧著粗陶海碗喝湯的,那咬著燒餅掉芝麻的,正是當朝位高權重的兩位重臣。
市井煙火氣里,只當是尋常富貴閑人,
“你們夫妻倆感情真好。”
“到了這般年紀還能相攜出來,想必兒女們都大了吧?”
夫妻倆被問得相視而笑。
陸桑榆便在這日悄聲問晏星辰,“你說,咱這個歲數(shù)了,要個孩子還來得及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