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東沉默地看著她。他看到了她臉上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(zhí)拗。這種執(zhí)拗,他曾經在柳先生身上見過。那是柳家人骨子里的東西。
他以為自己能把她保護成一只金絲雀,卻沒想到,她的骨子里本就是獵鷹。
“一個我建了十二年的情報網?!彼K于開口,每一個字都顯得異常沉重,“它遍布各地,有醫(yī)生,有律師,有黑客,也有亡命之徒。他們?yōu)殄X辦事,也為人情辦事。這些年,我所有的收入,都投了進去。我建立它,就是為了等這一天?!?/p>
柳月嬋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了一下。
十二年。
在她享受著無憂無慮的青春,在他面前撒嬌,為他一句無心的承諾而臉紅心跳的時候,他已經在黑暗中,為她,為柳家,鋪設著這樣一條荊棘遍地的路。
她忽然覺得,自己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,輕飄飄的,像一場不真實的夢。
“所以,兩條路是什么?”她壓下心頭的翻涌,讓自己的邏輯回到正軌。
“第一,林家?!鼻貣|說,“你是柳家大小姐,精通商業(yè)運作。林家的賬目再天衣無縫,也總有破綻。這是你的戰(zhàn)場。我會讓‘隱閣’給你偽造一個合適的商人身份,讓你接近他們?!?/p>
他頓了頓,繼續(xù)說:“第二,腐心草的源頭。林家只是經手人,這種毒物,極有可能來自嶺南深山的苗疆一帶。那里龍蛇混雜,是真正的法外之地。這條線,我去?!?/p>
這個計劃,分工明確,邏輯清晰。他沒有把她當成需要保護的累贅,而是將她放在了和他同等重要的位置上。
這是一種認可。
柳月嬋沒有立刻回答。她轉身走回桌邊,端起那碗已經微涼的粥,一口一口,安靜地喝了下去。她的動作很慢,但很穩(wěn)。像是在完成一個儀式。
她在用行動告訴他,她接受這個計劃。
一碗粥見底,她放下空碗。
“我需要林家近五年來所有的公開財務報表,以及和他們有過來往的所有公司的資料。越詳細越好?!彼_口,語氣恢復了一個集團管理者應有的專業(yè)和冷靜?!斑€有,關于苗疆毒物交易的黑話、規(guī)矩、聯絡人,我都需要知道。信息必須對等?!?/p>
“‘隱閣’會提供。”秦東回答。
“好?!?/p>
她不再多言,拿起桌上的手槍,開始研究它的結構。拆卸,組裝。她的學習能力快得驚人,仿佛天生就該與這些東西為伍。
秦東在一旁看著,心中五味雜陳。他親手將她從象牙塔里拉了出來,又親手把武器交到她手上。他不知道,自己究竟是拯救了她,還是將她推向了另一個更深的深淵。
門被無聲地推開。
福伯走了進來,他的存在感一如既往的低?!跋壬〗?。車已經備好?!?/p>
他遞上兩個薄薄的牛皮紙袋。
“兩套新的身份。從現在起,你們是來自南洋的藥材商人,兄妹?!?/p>
柳月嬋接過其中一個紙袋,沒有打開。她只是將它和那把槍一起,放進了自己的風衣口袋。
“走吧?!彼f。
秦東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他藏身了數日的避難所,然后跟上了她的腳步。
門在他們身后關上,將過去的一切,都隔絕在了那片黑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