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展此時突然睜開眼,雙手捂住了脖子,認真道:“你可以刺我?guī)讋鈿?,但不能殺我。我還要護著主子,護她一輩子。”
兩雙眼睛對視,須臾,崔紹利落收了劍,“你變了不少?!?/p>
“你也是?!毙钦惯€捂著脖子,往前湊了湊,“你當真不刺我?guī)讋???/p>
崔紹冷然別開眼:“沒見過給自己找罪受的。”
“我心里難受,你刺幾劍,我還好受些?!毙钦狗畔率?,嘆了口氣。
從前挨罰她氣得要命,如今犯了天大的錯,沒人罰她了。她卻很難過。
“你好受了,我就不好受了。我不傷你,你多難受幾年最好。”崔紹話里終于帶了點熟悉的陰陽怪氣。
星展卻笑不出來:“這是一輩子的事情,死也難贖罪。”
崔紹默了默,輕聲道:“除了孟姐姐,她最喜歡最寶貝的就是你。她不會怪你的。”
“我知道?!毙钦贡穷^一酸,嗓音壓抑嗚咽,“是我在怪自己?!?/p>
兩人又沉默了。
直到分別時,崔紹突然抬起手,摸了下星展頭上的斧簪,勾唇笑了,“原來它這么利。”
“磐兒,竹卿他……”孟長盈頓了下,卻還是遲疑。
褚磐抬目,目光清亮如星,堅決道:“娘親既是父親,也是母親。姨母放心,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攻訐她的理由。終有一日,我必揮師北上,一統(tǒng)河山,以慰家母英靈?!?/p>
孟長盈怔然,微微笑了,揉揉他的腦袋:“你會做到的?!?/p>
褚磐也笑了,眉眼彎彎,唇角露出一點虎牙尖,用力點頭:“我一定會做到?!?/p>
孟長盈笑眼中淚光微動:“山玉,珍重?!?/p>
回去路上,星展突然問:“主子,若磐兒做不到呢?”
孟長盈倦怠地窩在輪椅上,聞言睫毛掀開些,神色微動:“你也開始考慮這些了嗎?”
星展圓眼里帶著困惑:“我不該考慮嗎?”
“沒有該與不該,”孟長盈輕輕一笑:“即便做不到,即便這一代人的血都灑盡,還有下一代人,總能洗出一片碧血青天?!?/p>
“薪盡火傳,吾道不孤?!?/p>
時運浮沉,轉機或許在明天,或許在明年,或許在百年之后。
她或許看得到,也或許看不到她和無數(shù)人奮起力戰(zhàn)后的未來,就像用命推行漢化的父親看不到此時北朔治下的胡漢平衡。
可總要有人去行難事,做苦功。前人死于曠野,尸骨流離暗夜,無人知曉來日是濃稠黑暗,還是破曉曙光。
泥潭要由前人的尸骨填平,后人才能踏著他們的血淚,以白骨為路標,去追尋黑暗中那一抹希望的流光。